目色早已失去平素的恒定。一道衣袂声响,唐十七掠近到他身侧,话声禁不住的微颤,“希颜受伤了!”
两人多时未见,此刻却无心叙旧,对视一眼的目光里,有着卫希颜数道血溅刺入的惊惧。
“好!”
河心突然传出萧翊的狂声大笑。
南北两岸人群不由一兴奋一紧张。
萧翊狂笑一声,二十年来从未有今日这般战得酣畅淋漓。
眼前这女子,实是他平生所遇之奇敌!
每每在他以为一枪将击倒她时,雪芒剑气清冽如长河,剑境与黄河之浪浑然一体,挡住他金枪必杀之势;尤为可怕的是,每击之下,便如佛家当头棒喝般,剑道又悟进一层。
萧翊胸中腾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如此对手,必得生死一搏,方为人生快意!
淡漠苍远的面庞狂热炽烈,宽广高额下,如火双目渐渐凝结为金芒,雄奇俊伟的身躯陡然凌空拔起十余丈。
生死之局便在这一枪!
萧翊目色如金,狂啸当空,一枪击下。
“嚯!”
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一枪的力量,仿佛从混沌初开的时空缝隙,那一道霹雳金光撕裂天雷阵,破雷而出,挟着夺天辟地的气势,降临尘世。
卫希颜目光突然凝沉,这才是萧翊的真正实力。
天外破雷,破雷一枪。
卫希颜终于明白轻衣为何要她领悟枪势而非招式。萧翊这一枪已无招,没有任何招式的花巧,却似蕴含了天地间的玄妙至理,巅扑不破。
卫希颜心沉。天目山修行的进境和轻衣的预战提点让她接下了萧翊十枪,但她没有把握接下这一枪,肩背腰腹的七处枪伤尖锐痛楚,失血下头脑微觉晕眩。
金光万道,如裂天之神。
最强之处,便是最弱之处。
生死一瞬间,卫希颜忽然阖目,掩去漫天金影。
可秀!胸腔中溢出一声最柔软的叹息。此世能与你相遇相爱,人生当无憾!
卫希颜微笑着挥出一剑,以心中至柔至情,挥出一剑,击向金光最盛之处。
脑海中一袭白衣,如松风出尘,梅树下希汶绝世颜色孤清如雪。
卫希颜轻阖眸中晶泪溅出。
泪化剑上,纯钧如雨,情至极境,剑化为极。
唯能极于情。
方能极于剑。
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突然间,柔了下去。
就仿佛天地间至为温柔的一道眼神,穿越混沌,润入洪荒万年荒凉的孤寂。
萧翊深埋入心底的那道刻痕,如被母亲之手温柔抚过,坚实的心境不由裂开一隙。
便在这一霎间,万道金光,夺天地之势,击入剑心。
*****
轻舟巨浪,银蛇狂肆,蓝光飞溅。
光幕下,白衣胜雪。
忽地一声炸雷,万道银蛇陡然间全数消失,雷鸣闪电的轰动顿时停歇,天地黑漆漆的死寂!
黑暗中,紫君侯面色渐渐凝重,目光紧盯舟上一袭白衣。
沉寂过后必是更猛烈的雷击。
果然只静得片刻,黑暗天空如同被一只巨手撕裂,万道电光汇成一柄长刀。
长刀如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挥舞,重重劈落轻舟。
咣!长刀击在光幕上。
咣!咣!咣
一刀接一刀,一击更比一击重,咆哮中似乎势要将那袭天地白衣劈化为雷火轻烟。
白轻衣清透似雪的颜容依然无悲无喜,纤掌在膝间微微扬动,似简单质朴的动作却繁化出玄妙无比的花纹,化为坚实的结界,将雷劫电击尽数抵截在外。
紫君侯神情不由一松,目中露出佩服之色。
*****
剑尖正正击上枪尖。
就在枪剑相击的那一刹那,泼天大雨和呼啸狂风似乎于突然间被时空裂吞,消失得无影无踪。
骄阳重开,昏沉天空一片光亮,将百余丈宽的河面照得光亮耀眼。
两岸数千人于同一时看到了一幕奇景。
十数丈高的水柱冲天而起,如瀑流倒挂天河,瀑流相围的悬空之中,两叶轻舟并立,舟头靠着舟尾,舟下如被巨人双臂托起,悬空顿于瀑流包围之中。
片刻,瀑流崩塌,轻舟飘然落于河面,两道人影,一南一北,对立舟头。
两岸人群瞪大眼睛,没有人知晓方才那一击是如何发生,也没有人看清方才那一击的结果如何;就连唐青衣和唐十七这样的高手也未看清方才那一击的情形。
两人究竟孰胜孰败?
萧翊淡漠苍远的面庞泛起神醉痴迷之色,仿佛仍在回味方才那玄奥至妙的一击。良久,他双目睁开,目色回复苍漠,缓缓道:“阁下以情极于剑,破吾至强一枪,实是玄妙之极。萧翊此战,未败于阁下之剑,却败于阁下之情,武道之妙,果是瑰奇迷人!”
他语声柔和,虽是言败,语声却依然平平稳稳传出。两岸观战的人群一片沉寂,过得片刻,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南岸的大宋群豪终于意识到金国的萧翊败了。
“大宋胜了,大宋胜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乍然响起,霎时间如河潮般铺天盖地席卷开去。
大宋胜了!
宋朝兵弱,百年来被外族铁骑践踏的愤怒屈辱似在这一瞬间奔腾释放开去,人群狂吼着,欢呼声震彻河岸,黑压压的尽是人头涌动,河岸高坡上的人群争先恐后向河边沙地奔去,有的跳上礁石,有的已跃入水中,向着卫希颜几近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发出疯狂般的欢呼。
“格老子的,我们赢了!大宋赢了!”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