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牢门坐着,锦衣卫并没有对他施刑,但这并没有令他徒增半点舒坦之处,沦落至此,已再无机会翻身。对习惯了位高权重的人来说,这比死还痛苦。
“楚大人!”吴泗阴柔的嗓音在空旷潮湿的牢房里响起,可容纳数十人的空间,只有北面屋廊下开了一个寸尺大小的窗口,入冬后更无光线照进来,昏暗阴冷,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宛若地狱。
腾腾燃烧的火把熏得仿佛空气里都是烧焦的血腥味。
但凡在这里面的人,意志会一刻接着一刻被磨灭,直至彻底失去求生yù_wàng。
楚居盛没有动作,端坐在那里,依旧背对着牢门。
吴泗上前,歪着头,看着他消瘦如柴的侧面,很满意锦衣卫的杰作,残人于无形,就是这样了吧,他又道:“楚大人,时辰差不多了,你就招了吧。皇上或许念及你多年陪伴圣驾,还能给你留给个全尸,令郎在大理寺,现如今怕是熬不住了,只要你写下认罪状,保了太子,萧家便不会让楚家陪葬的。”
楚居盛双目已经失明,他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听到了吴泗的话,但只有无动于衷。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吴泗将认罪书拿了过来,同时握着楚居盛的手,想去摁下指印,却发现已经握不动了,坚硬如冰。吴泗一定神,楚居盛的身子往后倾下,摔在了青石板上,有骨骼碎裂的声音。若非尸体早就冻僵,是不会如此的。
吴泗突然转身,怒对身后之人:“你们是怎么看着的?他死了,谁来背黑锅!”这些人都是东厂的暗卫,没有得到许可,是不会轻易对朝廷命官动手的。
这时,牢房外走入一人,此人一身玄色飞鱼服,长刀于手,鹰谋锐利,与绍狱这等修罗之地,竟十分的搭配,他宛若就该出现在这里,以一种居高的,视所有人为尘埃的姿态。
“厂公这是作何?锦衣卫的地盘,他们怎会知道?”顾景航眼笑,唇不笑的靠近,只瞥了一眼底下的楚居盛,啧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为何曹千户和洛大指挥使没有收到消息,厂公就这么把人给办了似乎欠妥吧?”
吴泗一张苍白的死人脸,此刻更白了,“你休要妄论!杂家不过是来问几句话就走,何曾动手杀过人?你一个小小百户,还轮不到你骑到杂家头上来!”
顾景航又笑,对吴泗的威胁视若无睹,“哦?人不是厂公杀的?难道会是我?”他突然眸色一冷,脸上那仅有的半丝笑意也淡了:“来人!将这个阉人给我拿下!交由圣上亲自处理。”
吴泗刚翘起的兰花指,直接被顾景航持刀砍了,顿时,新鲜的血腥味掩盖了原来刺鼻的焦味,顾景航拾起尚未画押的认罪状:“人不是你杀的?哈哈哈,这便是证据,吴公公是想威胁楚居盛一人认下所有罪状是吧?可惜了,让我给逮个正着!外面请吧,厂公!”
顿时,数十锦衣卫将牢房围的水泄不通,吴泗手底下的人很快缴械投降,一场血腥止于几刻之间。
吴泗是帝王跟前的大黄门,又兼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批红大权,早前开始便与楚居盛勾结,不知瞒天过海贪了多少银子。
眼下朝廷正当国库亏空,帝王盼的就是阉党口袋里的银子!
顾景航早就看穿一切,故此,愈发有恃无恐。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敢做的事,也会一应由他去办,他在锦衣卫被称为‘煞神’。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一锦衣卫道。
顾景航将认罪书收起,冷笑了一声:“呵……人都死了半个月了,要不是寒冬腊月,早就臭了。就按曹千户和洛大人的意思办!还给楚家吧!”
众人应下:“是!”遂将楚居盛的尸首拖了出去,一代权臣最后也只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在此之前,楚居盛恐怕从未想到过。
顾景航神色轻蔑幽冷,“愚钝之人!太子也值得拥护!这般死了也是便宜你了。”
身后心腹上前:“大人,要是上面查起来,发现楚居盛并非死于自缢,咱们该如何是好?”
顾景航眉目森冷,他的气场亦如这座暗无天日的绍狱,这个地方仿佛为他而建,他踏出牢房,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拦事,你跟了我这么久了,这点道理都不懂!”
此人正是那日在官道被顾景航掌掴鞭抽的人,他已经摸透了顾景航在意的东西,不就是楚家二房的那位小姐么?他以为顾景航会因此顾及楚居盛的命,没想到竟是亲手掐死了他。此人是愈发看不透了。
*
太和殿。
太子跪求了两日,终于让帝王见了他一面。帝王半百之后,便迷恋丹药,以为这天下就是他的,他必定长生不老,一个不会驾崩的帝王,会需要继承人?
不,他不需要!
“父皇,儿臣真的是无辜的,是慕王……是慕王他陷害儿臣啊!”太子衣冠乱魔,须髯横生,快到四十的年纪,已显苍老颓废,他双膝跪地,额头碰触帝王黑色的皂靴,抱着他的大腿苦苦求饶:“儿臣这些年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