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萨蒂说,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血泪化为粉末,簌簌落下。湿婆凝望着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为他净罪呢?”那娑底耶说。“毕竟你是……呃……达刹的女儿。”
萨蒂的心微微一抽。
这么多年来,她也曾传过书信回家,可是从来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过任何回音。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不,”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太阳升到了天空正中,湿婆举起一只手,遮挡照在脸上的阳光,紧闭起双眼。双马童看起来手足无措。
“你要知道。”最后达湿罗说,他看起来就像是马上要转身逃跑,“其实……也许……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也许梵天还活着……”那娑底耶说,大太阳下打了一个冷战。“他没那么容易死……”
她望着他们。
“我知道。”她轻声说,“谢谢你们。”
双胞胎看起来越发慌张。
“那么,”那娑底耶说,“我们把他留给你了。”
萨蒂点点头。
“等到将来有了转机,”她凄然说,“我再来找你们。我会竭尽所能报答你们的。”
“不、不用了!”双马童齐声喊到。
熙熙攘攘的人声回荡在沉闷的空气里,没人留意神庙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隔了一会,达湿罗轻声说:“那我们走了。”
萨蒂点点头。她握住了湿婆完好的那只手。
那娑底耶踌躇了一会,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她问。
“安神的药,”他说,局促不安地说,看了旁边的湿婆一眼。但湿婆并没有望着他,而是盯着地面上匆匆爬过的一只蚂蚁沉思着。“你会……用得着。”
他走回自己孪生兄弟那里去,朝萨蒂合十作别,随即转身一起匆匆爬上台阶。
萨蒂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上拥挤的人群中。
有一段时间,她就这么陪着湿婆坐着。他们犹如两尊沉默的雕像。几个路过的香客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他们扔下食品和铜板,再度离去。
萨蒂的心是空白的。除了握着的湿婆手里的温度,他的脉搏,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她眼睛望着流淌不息的恒河,望着升起的火葬烟,什么也没有想。
最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这么做的时间。不是。不是被击打倒下的时候。不是心碎的时候。
她拾捡起香客扔下的食物和钱。“湿婆?”她回过了头轻声问,“你能站得起来么?”
刚开始,他没有搭理她。他盘坐着,眼睛茫然空洞,弯曲的那只手盛着白亮的阳光。她的心突然收到了喉咙口。
……我诅咒你……
诅咒你们两个……
“湿婆!”她又轻声喊,恐惧万分。
表情回到了他眼睛里。他回过了头,朝她轻轻点头。
那是充满了情感的一个动作,她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连听觉也已经丧失了。“太好了,”她轻声说,“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告诉你呢……”
他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有点茫然,但很温柔。
她本来已经站起,却又坐了回去。她站不住。
她又发起抖来。
他充满悲哀地看着她。
她真的想嚎啕,因为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过来。
湿婆是真的不想见她。
他半夜来森林里找自己,他触摸自己,不是因为他转变了想法,改变了主意,
而是他已经失去克制自己的意志和能力。
四
丛林包围着的河水在夜幕里静静地流淌着,月光下水流仿佛毗罗尼河一般发黑。
萨蒂走下了水,河水漫到她足踝,小腿、膝盖,直到腰际。
她转过头,对站在河岸上的湿婆说:“来!”
湿婆看着她,踩着微温的鹅卵石走下了水,走到她的面前。
她让他背转过去,拆开他肮脏杂乱的发髻,慢慢用手指替他梳理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拉扯发结时偶尔有力过大,她看见他缩紧脖颈后的肌肉,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顺从地让她为他梳洗。她用河水冲洗他的头发,冲掉上面所有的灰烬。她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这项工作。她把最后一捧水从他头上倒下,看着水从他发间流淌而下。把额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她让他转过身来,脱下缠绕在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苦行者衣装,也解下自己的衣服,浸满了水,为他一点点地擦洗干净脸和身上的尘土。她细致、认真地这么做着,手上的力度温和而坚定。尘土和泥垢落下,露出他的肌肤。她又抬起他那只五指并拢的、弯折的右手,清洗它,按摩它,努力想要将手指分开。可是不行,他的手依旧僵硬死白,犹如被雕刻成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