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孟小北果然大头朝下,折过去,摔到门那头了……

孟建民扔下笤帚,三步并两步爬上大铁门,跳下去,着急着慌把他的娃抱起来。这年冬天刚好下了一层厚雪,雪刚化,门那边儿就是个堆满雪泥的泥塘,是软的,皮孩子结结实实摔到烂泥塘里!

孟小北糊了一脸泥,被爹活逮了,还傻开心着,爸爸难得陪他玩儿一回呢。

“爬什么门你?!”

“本来就傻贼傻贼的,脑袋越摔越傻了吧?”

“不走正路的臭孩子,怎么就喜欢走歪门邪道唉……”

孟小北满身泥,头发炸着,活像只刺猬,哼唧:“哎呦,爸,疼……疼啦!”

孟建民笑骂:“疼死你的屁股,你爸还得赔人家柿子!”

孟小北低声道:“爸。”

孟建民:“嗯?知道错了?”

孟小北小声咕哝:“反正好玩儿的就都是错的。”

孟建民笑着呵斥:“就你最能耐了,你还会用鞭炮炸出柿子酱!”

“你爹小时候都没你这么熊,你爹只敢偷偷挖人家几颗菜、偷个柿子,你比我行!”

孟建民用自己衣服袖子给孟小北擦脸、擦鼻涕,气得捏娃的脸、捏冻红的小耳朵,最后又忍不住亲了亲儿子印有水痘痕迹的鼻子……

把孩子送走?

当爹的就能舍得?

即便他自己回不去,儿子是他的希望。

眼里不是皴红的脸蛋、吸溜的鼻涕,看进眼底的,分明是当年那拳头大的小脑袋、脐带带血的肉团子,亲手捧着,养这么大了呢。

……

孟小北咧嘴嘿嘿一乐,眼皮不在单双,眼底有神。

他爸亲了他鼻尖痘印,他眼底都闪出绿光,眼神儿就跟山里的狼崽子似的。

被邻居大妈大婶说得多了,他有时暗自懊恼没他弟弟长得漂亮讨喜、惹人怜爱。为啥自个儿长得不像帅爹,为啥自己长得像妈妈,却也没见妈妈多疼他几分呢。

过年穿新衣,有羊肉饺子和水果糖吃,难得被爸爸追打、父子亲密接触,另外还有一件喜事,他奶奶要来看望他们了。

第三章贺少棠

娃他奶奶当初在孙子刚出生时,带东西来看过一趟,这是第二回来岐山。

远道从北京过来,要倒好几趟车,相当辛苦。绿皮火车坐一宿,先到西安,换一趟火车到宝鸡。下来后在汽车站排大队,排几个小时等到一趟车,坐长途汽车到岐山。兵工厂大山沟子距离岐山县城尚有十几里地。天色晚了,奶奶没追上长途车,好说歹说求了个当地农民,塞给对方两包白糖,坐农民赶的大车进山。

老太太头发已是花白,艰辛的岁月让皱纹爬满眼角,板车上摞两件大号行李。就一个儿子,两个孙子,这也就是为了来看儿子孙子,不然谁受这罪。

关中多山,道路崎岖。

赶车的农民笑道,“大娘你不知道嘞,俺们这儿,山高石头多,出门上下坡,路无五里平,走死人和马嘞!”

孟奶奶说:“俺知道你这地方,俺上回来的时候,你这路修得还不如现在这个。”

车头晃动昏黄的灯火,在山道上幽幽前行,山里时不时传出一声瘆人的狼嚎!

附近山坳里除了三座制造厂,还驻扎一处守卫部队,厂区就是军队附属并支援建设的。山间密林常有兽类出没,白天野猪觅食,夜晚狼群结伴。

除了狼,还有人出没。

前头不远处密林子里,山梁梁上,黑暗中潜伏两三枚人影。

“班长,来人了。”

“赶大车的,车上有啥,看清了么?”

“看不清,看起来摞着的东西可不少。”

“少棠,敲不敲啊?”

几个穿草绿军装的人,压低声音伏在山梁上说话,列队阵型都是八路打伏击战三点夹击的阵势。领头的歪带军帽,皮带松松地扎着,嘴角一笑就上翘,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轻吐烟圈儿,山中隐隐有红星一点……

“瞎说什么,敲谁,怎么敲?!”

说话的人叫贺少棠,侧卧伏在草丛里,姿态纹丝不动,说话时眼睛的波纹似乎都不会晃动,很压得住威风。

贺少棠叮嘱道:“别乱来啊,那都老百姓,乡里乡亲的,查哨就好好说话,问路就老实回答。咱几个就是,借口酒喝……”

另一个小兵吐了草棍,挤兑他:“四哥,连长前天没收您一瓶珍藏的西凤,这仇您还惦记呐?差点儿没把连部给端了,真吓人!”

“连长是把那瓶西凤给眯了,他自己留着喝了!”贺少棠把军帽往草丛里一藏,冷笑道:“老子今儿喝不着这一口,还就不回连里报道了,看他们能怎么着。”

骡子沿路抛洒稀稀拉拉的粪蛋,大车缓缓而来。

贺少棠从土坡梁上起身,还没站起来,在草丛里就“哎呦”了一声。

旁人低声问:“班长您又咋滴啦?”

贺少棠也压低声道:“饿日……饿滴娘。”

他腿麻了。

贺少棠不是性情暴躁戾气重的人,天性豁亮爽快,即便张嘴骂娘,话音里亦带一丝略婉转的戏腔。他骂了一句,自个儿倒先乐了,以僵硬的俯卧撑姿势撑在那儿,活动一截小腿,嘶嘶啦啦地又哼了几声,总算把冲锋的架势活动开了。

他们这边几个人正要冲下去,设卡“检查”过往可疑车辆,不曾想还没拉起冲锋号,对面那座土坡也有动静儿!

山路对面,一群同样穿旧军裤的小青年跑下来,高嚷着,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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