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距离暮宫议事还有最后的三个半个小时。
贺兰未归,然而暮宫的大门却已经打开,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公主殿下,狄恩议长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惊醒了靠坐在床上不小心睡过去的娜塔沙。
娜塔沙连忙披上外袍,跑过去开门,“人在哪里?”
“就在西厅外。”
“走,去看看!”
娜塔沙快步向西厅走的同时,狄恩抵达暮宫的消息就像辐射一般扩散开来。议政厅里,琼斯关上个人终端,看向仍在争执的梅林公爵父子,紧蹙的眉头将所有的忧思都锁在里面,“都不要争了,狄恩议长现在已经主动去了暮宫,已经没有再争执的必要了。”
双棱大厦,惊讶和哗然像海中波浪生生不息,“议长怎么会自己去了?!”
“这不正好说明狄恩议长问心无愧吗?现在倒要看看暮宫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各位,今夜的事情思考再三还是觉得不太对,我觉得明天暮宫议事……”
……
而此时此刻,狄恩正站在西厅外,手里撑着把大黑伞,就站在雨中。天公作美,雨点又淅淅沥沥地大了起来。
娜塔沙逐渐靠近的步伐慢了下来,在回廊的拐角处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仪容,这才满目庄严地走过去,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狄恩,“议长为什么不进来?”
“公主殿下,我不敢进去。”狄恩说道。
“为什么?”
“就今天晚上来说,我是个罪人。”狄恩恭敬站着,微微颔首,“让公主殿下这么晚还不能安睡,让华京动荡,就是我的罪过。”
娜塔沙沉声:“那其他的事呢?狄恩议长一概都不承认,是吗?”
狄恩这才直视娜塔沙,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公主殿下想让我承认什么?承认杀了陛下,谋权窃国?如果我承认这一切,能让所有事情都落下帷幕,能让华京的局势就此不再动荡,那我承认。”
“你……”娜塔沙努力平心静气,“好,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不会污蔑任何一个人。狄恩议长既然来了,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西厅请。”
狄恩却摇头,“西厅议事在七点,现在正是夜深,公主殿下应该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议长这是一定要站在外面等所有人都看到吗?”娜塔沙语气凝重,她可不像唐川那样还能跟狄恩言笑晏晏地过上几回合,她没有那样从容的心态。
而狄恩的态度,让她窝火。
“公主殿下,请设身处地地考虑一下,现在我是暗杀陛下的头号嫌疑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对待。”狄恩正色,“我也是人,我也会愤怒、惶恐。但是我不想逃避,所以我才会来这里,用这种最笨的办法,来表达我的决心。”
狄恩越正色,语气越沉痛、坚定,娜塔沙心里的那把火就烧得越旺。她清楚地明白,父王一定是被这个人杀的,即使不是他亲自动手,也是他下的令。可是这个人此时此刻还在她面前言之凿凿,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搬弄到了受害者的地步,简直可恶!可耻!
他这算是什么?西厅立雨吗?逼我吗!?
怒火燎原,娜塔沙本就紧绷的神经被烧断大半,她甚至能听见那一根根断裂的声音。她沉下脸,“狄恩议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又把我置于何地?”
娜塔沙怕什么?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
狄恩单膝跪地,膝盖瞬间便湿了一大块,“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殿下。但如果任何人对我之于帝国的忠诚有任何怀疑,我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退让。”
旁边的侍从们看着娜塔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滴雨的落下都变成慢动作。怒气无处发泄,就要喷薄而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娜塔沙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了乔伊的声音。
“娜塔沙,忍住。”
只是简短几个字,却把娜塔沙心里的怒意压下。紧紧攥着的手渐渐松开,娜塔沙想问你在哪里,可是狄恩在这儿,她只能忍住。
乔伊继续说道:“狄恩逼宫,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容易拿捏的那一个,也是所有环节中最薄弱的一环,他来找你,很正常。不要轻易被挑动,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人抓住把柄。”
“他要说话,就让他说,他说的所有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他要站着,就让他站。他要跪着,就让他跪,就算把膝盖跪碎,都不关你的事。”
听着乔伊的声音,娜塔沙终于平缓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耳边时常响起乔伊的声音,久而久之,乔伊送给她的隐形耳麦一直戴在耳朵里,就连睡觉都没有摘下。
乔伊的声音就像一道绳索,时而蛮横地拖着她前进,但是当她独自走在悬崖索桥上时,却总还记得,跌下去的时候,会有那么一根绳子让她可以拉住。
“记住,娜塔沙。不管黑白怎么颠倒,黑白就是黑白,它不因为人的话语而改变最初形态。所有假象都是人为制造的,它让你愤怒,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把所有假象撕碎。但是你要明白最关键的一点——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你击垮。”
一字一句,像拥有魔力一般,在娜塔沙的眸子中点燃希望和勇气。乔伊时而就能说出这种让娜塔沙觉得充满哲理的话来,严肃正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