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碎了!碎了的幸福向往,飞在白梅林下,片片落似飞丧;飞在不归路上,瓣瓣飘着有情余馨。被点穴的天罗子周身红色气焰翻滚,眼中赤红。怎样活下去?如果一生都要背负着失去的痛苦,怎能好好过活?白梅树下这个他,挣扎着生命的无力感,挣扎着天涯彼端不忍设想的结局。

“师父!如果你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更不会原谅我自己!师父啊!”哽咽的话语,落不下的泪,只余满目血红,似宣示了最残忍的答案。

不归路,说太岁战至力竭,玄嚣一枪击向太岁天灵:“结束了!”屈落黄土的双膝,淌满鲜血的双眼,颤颤地,恋恋地,看向远方,生命中最后的一眼,是一个人平安的未来,生命中最后的一声,是那个人的孺慕叫唤。

“师父,我们找一个地方,好好隐退好吗?”他闭目轻笑,一声几不可闻的“好”,无人听到。这是第一次他落泪,原来眼泪的滋味,是这样苦涩。从此以后,只盼少年安好,那份情意,就此埋葬,不知道,也好。

闭目最后一眼,眉眼缱绻,是深深的眷恋,意识涣散的最后,仿佛再度听到白衫的少年抱着他,低声道:“师父,我喜欢你。”尘嚣散,人已亡。

一阵无来由的痛,让心一瞬间空荡荡,白梅树下的人,感应到太岁之死,登时气贯天庭,爆元冲霄。少年冲开了束缚,同时也瞬间白了头,痛,痛得刻骨铭心,痛得撕心裂肺。

象征幸福与希望的白梅花,粘在满身血腥的人身上,成了满目血煞灾殃的红梅意象,是不是有的人一出生便注定一生都得不到幸福?已然无声的树林,只余落花轻轻落地的声响,耳边,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绝望的惨笑,濒临崩溃的少年低声轻喃:“师父,你一直要我自己做选择,但生命曾几何时,是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到头来,还是你在替我决断,哈哈哈哈哈哈……”

掺着痛彻心扉的笑,苦的让人掩耳,满目雪苍苍的白梅花,成了吊丧的灰彩。哪里来的幸福?哪里来的希望?

☆、修佛

同有感应的羽驳屈膝,竟也流泪而亡,随主共赴黄泉。漂鸟少年手持阎王鞭,取下了说太岁身上最后一根铸有毁魔异文的骨头。

“阎王赐你阎王鞭,于外人而言是恩赐,是无上荣耀,但实际上,在一开始阎王便是要你在最后的时刻自尽,虽然结局相同,但我心知,你自有考量。这场局,你入得甘愿,我定也不会有负你所托。”

蓦然,他察觉有人闯入荒芜之根,却见一白发少年神情哀痛,抚着羽驳的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漂浪的玈人,来此探听太岁的踪迹。”“太岁已随葬在天羌族遗址的天罗子远去了,人间再无得寻觅。”

虽然心知答案,闻言仍是心惊,额上的角再度迸散出血雾,他不能落泪,也无眼泪,唯有如此,好似哭泣,“原来,这样。”

原来连自己欺骗自己也做不到了,痛到麻木的心,早已有了定论。少年抚着羽驳的墓,语句戚戚:“连你都可以追随他,陪他共入黄泉,为什么偏偏我不行?师父,你看,连羽驳也抛下我了,你让我,该如何做?”

凄然的笑,触动了漂鸟少年的心,他开口,轻声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这是他对你的企盼,他相信就算再难,你也能跨过这道坎。你也不想让他最后的心愿,成了空吧。”

少年没有答话,颠颠倒倒的离开,漂鸟少年轻叹,是怎样的绝望悲恸,才会让少年一瞬白了头。说太岁在他心头的重量,确实非寻常师徒能比,原来,不能久留在他身边,是这样的意思。重叠的感情,太沉重,重得连说太岁也无法担起。

“如今,你有了牵绊,他却自称是漂浪的玈人了,这段成长之路,对他来说,确实太残忍。他失去的,岂止一个说太岁。”感叹无人听闻,漂鸟少年无声哀叹,世间多是离别苦。

天罗子改头换貌,一路疾行至天羌族故地,却在最后一段路,顿住了脚步,不敢走下去,不想走下去。只要不走到尽头,他还能再骗自己片刻,一瞬也好。

天应景的下起了雨,踉跄的人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什么样的声,落在耳边会成怨,落在眼底会成泪,落在脚边会成羁绊。“师父,你曾说雨声是一种让人心酸的声音。以前我认为是师父太过多愁善感,现在,我在雨中也能听到这股酸涩了。”

路终有尽头,尽头墓碑上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心,天罗子之墓,何其悲哀。他点昏看守的士兵,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挣扎着,爬向那座墓,雨水淋湿了他的发,也淋湿他无法落泪的眼。

“如果与你的共同记忆能再少一点,那或许分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怀念。但我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总是能够感受到师父的存在。而这种存在,我却要用吊坟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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