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司令,先说你信不信风水那一套。”秦羽神秘兮兮,倒像个半仙。
季元现:“……”
“你不说我走了。”
“成成成,哎你别走啊,”秦羽一个箭步追上来,“有小道消息跟你讲,听不听。最近挺玄乎,挺有趣的事。”
“算了,我直接说吧。西南军区有个总指挥姓易,你知道不。这人特信风水,神神叨叨都不知他信不信党了。好歹也是一高级公务员嘛。”
“这人背景不错,就想调京城去。前段日子,不知哪个法师道长的,给他说了一个办法。这易指挥转头实施去了。上令下达,嗬,搞得风风火火。先是按风水在山上修了啥,又去那边修一条路。你猜怎么着——?”
秦羽挤眉弄眼,季元现正听得兴起,兀然打断。他瞥一眼消息灵通的小师长:“你他妈逗我玩呢?”
“哎——讲故事就得这样嘛!才有意思。”秦羽笑嘻嘻凑过去,继续道,“这个月,易指挥调往中央军区,升职了嘿。你说玄不玄,巧不巧。”
季元现向来不喜封建迷信,风水先生什么的,从来都是一笑而过。
他拍拍秦羽肩膀,不以为意:“那是人家关系做到位了,关风水什么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秦羽被质疑,直嚷嚷:“我是谁啊,我他妈连市长今天穿啥色内裤都知道。司令你居然不信我?!”
季元现扶额,一肘子甩开他:“废话!那他妈市长是你爷爷!”
秦羽不服气,追上去辩驳道:权官富豪大多皆迷信,保财开运谁不喜欢。
——季夫人就不喜欢。
她生性神佛不惧,更不怕什么凶鬼恶煞。
鬼话不要信,但人心才是真正的叵测。
季元现还在悠哉游哉、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季夫人接到季宏安的电话,立马动身去军区。那一面惶惶不安的旗帜终于倒下,政协会议即将召开。
很久之后,季元现回忆道——如果仅仅是诚心叩拜八方仙班、万神之座。便能保他家一世平安,福德不漏。
这双膝盖,跪烂也罢。
天地日月有尽时,遑论人间生灭,遑论一家兴盛。
人总是这样,懂得害怕,才懂得敬畏。
敬畏前程微茫,才懂得成长。
——
注:
因信风水修路,后调任的那个事例,真实。
第二十章
季夫人去军区后,很久都没回来。或许是跟随季宏安去了京城,或许是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
季元现还在学校百无聊地撕草稿纸时,季家再次迎来几十年一遇的“大检查”。近几年大长老严整贪污腐败,数位高官纷纷落马。明眼人都知道,落马者均为敌对阵营得力干将。
政治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季夫人赶到军区时,季宏安已被带走隔离。夫妻分开问话,对外宣称“两规”季家。
纵使流着红色血脉、族内有地方大员、商界巨擘,兴盛衰亡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这是一个警告,钟鸣万里,震慑全国。
当官哪有几个真正干净,哪怕季宏安这一代两袖清风,身正廉洁。若有心治你,往上翻几代又何妨。更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元现正抱怨时运不济。
倏地。
时运中道而止。
季元现有生以来对纪检、政府监察机关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饭桌上的吹嘘、逢年过节的走礼,以及时不时从父母嘴里得知“纪委本月约了谁谁去谈话”。
大多都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他很难想象终有一日,自家遭受无妄之灾。好比他始终无法从眼前场景中醒来,只觉这一切颇似魔幻现实主义。
季家本宅查封,许久不见的季老爷、老夫人从京城赶来。他们同季元现暂时寄住薛家,以待事情后续。
传闻“两规”问话地点不同,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看守所。季元现身边人来人往,他对“落马”一词并无概念。好似活在梦里,前边是沉沉黑夜,后面是万丈深渊。季元现便走在钢丝绳上,他颤颤巍巍,想要表现得成熟一点。
终还是喃喃问:我妈呢,我爸怎么不回来。
薛氏作为娘家人,本欲打点,却被回话:明哲保身。大树要倒,洪水冲了龙王庙。老天爷闭了眼,人心的鬼怪往外钻。
季元现疯狂寻找可打探消息的人,秦羽也只能幽幽叹口气:“司令,问话过程、地点都是绝对保密。但百分之八十的官员会在三四天内招供,剩下百分之十九,多数在一天内招供。”
“真能熬过十五天,则为‘取证失败’,基本也就没事了。现儿,看命吧。要相信你爸妈,昭昭天理不泯人心。”
季元现当然不怕查贪污腐败,大不了最后上交国家。捐国库,当积德。他怕的是父母遭受折磨,精神也好、ròu_tǐ也好。他深深恐惧曾听说的灯光探照、冷水刺激、车轮战术。
人在长期高压、无法保证充足睡眠的情况下,意志懦弱者,十分容易屈打成招。不论是否误抓、不论有无违纪,为了保命总会陷害他人或放弃自己。
仲春将过,暮春时节仍有些冷。迟到的柳絮翻飞成雪,稍不注意落满肩头。
恰似深冬不去,眷恋人世。
老夫人裹着披肩,站在薛宅窗前。她颤颤巍巍,同相框中的薛老夫人讲话。季夫人的生母去世多年,她俩生前姐妹情深。老夫人眼神飘忽窗外,轻声说:“你走得早,看不见这些也好。多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