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打量德禄。德禄不好说什么,摇了摇头,进门默然侍立在了一旁。
鹊印送茶来,到了门前被米嬷嬷接过来,自己送了进去。一面向上呈敬,一面笑问:“万岁爷一个人来的?嘤姑娘没跟着伺候?”
皇帝充耳不闻,提起那个二五眼,按在膝头的手便紧紧握了起来。
如果现在发恩旨让她出宫,她会有什么反应?是犹豫不去,还是欢天喜地?他主宰朝堂这么多年,臣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透,唯独看不透她。那个小小的橄榄核还在他袖子里藏着,他恨到极处想把这暗通款曲的赃物掏出来,交太皇太后过目,可再一琢磨似有不妥,只好怏怏收回了手。
好好的心情,全被搅合了。他失落地捶打着膝头,想起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心里油煎一样。遇上了这种事儿,他无处可以诉说,似乎只有老祖母这里能让他缓缓神了。
太皇太后从小佛堂出来,带了一身檀香的气味。因米嬷嬷事先和她说了皇帝的反常,她瞧他也愈发觉得他有些郁郁寡欢。怎么的呢,是为朝政还是为其他俗务?太皇太后虽是祖母,也不好直接问他,便东拉西扯说些笑谈,饶了一大圈,才最终点到七寸上。
“我早说过了,不要你夜里来请安,今儿这是怎么了?”
皇帝不说话,低着头,脸上神情黯淡。
太皇太后有些急,看了米嬷嬷一眼,复又问:“皇帝,可是朝政上遇着难事了?”
皇帝缓缓摇头,眉心也紧锁了起来。
太皇太后明白了,总逃不过小儿女间的那点子事儿。她知道皇帝不好开口,于是便给米嬷嬷递眼色,把殿里的人全遣了出去。这回只剩祖孙两个了,太皇太后道:“说罢,有什么苦闷,皇祖母给你参详参详。”
皇帝闷了老半天,原还觉得能忍受,可见了太皇太后,他心里的委屈就膨胀得装不下了,最后几乎有些绝望地说:“皇祖母,嘤鸣不喜欢我。”
太皇太后还在数佛珠,听他抽冷子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皇帝才刚……说什么?”
其实让太皇太后惊讶的并不是嘤鸣又惹毛了皇帝,而是皇帝说这话时的那种语气。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御极多年的孙子,竟也有来她这里告状的一天,那种幽怨又无奈的控诉,立刻叫太皇太后心疼起来。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她对你很是在意,我和你额涅都看着的,哪来不喜欢你一说?”太皇太后见他愈发低落,忙道,“你别急,你是爷们儿家,姑娘的心事你未必知道。况且嘤鸣心大,兴许是你误会了她,你自己满心不舒坦,她那头倒和没事儿人似的呢。”
皇帝说不,“您和皇额涅都被她骗了,她心里从没忘记过海银台,进宫也是身不由己。朕如今想想,自己成了什么人了,堂堂的一国之君竟要欺男霸女,坏人家的姻缘!所以今儿来求皇祖母,既然她的心不在朕身上,就放她出宫,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去吧。”
太皇太后愕了半天,对皇帝的改变惊诧不已。他以前是什么脾气呢,打小儿唯我独尊,天底下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小时候和自己的兄弟抢弹弓,自己不要,情愿毁了也不便宜别人。如今可好,动了成全的心思,这是哪儿不对劲儿了,还是遇上了克星,性情大变了?
太皇太后沉重叹了口气,“你要是打定了主意放她出去,我自有法子。可是她在宫里还惦记着旁的人,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翻篇儿。帝王家的脸面岂容她糟践,她是为什么进来的,我明里暗里和她说了多少回,不信她自个儿不知道。我原当她是个稳当人儿,现在看来是高看她了。女人守妇道,不光宫里有这个规矩,就是上外头去,也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她要出宫也成,想竖着出去是不成了,横着出去倒是个方儿。”
太皇太后语气严厉,皇帝本以为她疼爱那个二五眼,总不会过于难为她,结果老太太是这个态度,倒叫皇帝措手不及。
这是要发还尸首吗?宫廷原就是个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地方,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其实花下白骨累累。皇帝自小生长在帝王家,那些为成就大局被放弃的生命,从记事起就屡见不鲜。只不过后来朝政日渐安稳,他也随即亲政,后宫再没出过人命官司,死亡的阴影全被搬到了前朝。太皇太后第一维护的,永远是社稷和皇帝,至于其他,在她眼里通通不重要。
皇帝蹙着眉,犹豫了下道:“朕没想让她死。”
“她折辱了你,损了你的脸面,怎么不该死?”太皇太后寒声道,“既进了宫,哪能容她全身而退?她可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叫你拿了现形儿?若当真如此,用不着等明天,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