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微微垂下了那黑鸦鸦的长眼睫毛,慢慢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堂堂男儿,并未以色侍君,却被人传那样的谣言,我虽然嘴上不说,实则心里十分介意。再说,我现在年岁也不小了,已经十三四岁,要为将来计,也该准备考科举博取一个功名了。若是我能自己考上进士,也正好堵了那些胡言乱语的人的嘴。”

季朝宗赞赏地点头,“正是如此。”

季衡这时候抬起了头来,眼睫毛轻轻一扇,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向季朝宗,他的眼睛实在太有魅惑力,季朝宗一向是个不解风情的苦读士子,此时也被堂弟这无心的一眼看得心里一跳,心想季衡这幅模样,他这个堂兄都要受不住,小皇帝和他朝夕相处,又是年纪相当,不知道是怎么控制下来的。

季衡却没想到他的堂兄的胡思乱想,只是说道,“我虽然如此想,但是皇上却不如此想,他不希望我回原籍去参加考试,只说让我继续在京城,他直接给我授官。我无论如何不愿意,反而惹了皇上生气,我额头上手上的伤,就是我一时惶恐,而不小心摔了磕出来的。”

季朝宗微微张了张嘴,心想季衡倒的确是心志坚定,一般人可做不到将皇帝送上门来的官位推掉,反而要回原籍去自己考。

季衡又说道,“我想了,皇上恐怕是不愿意放人的,所以,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季朝宗想不到季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就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季衡目光灼灼地望着季朝宗,继续道,“大兄,万望你让族长大伯父给写封信给我父亲,说我好好书香世家的子弟,他远在江苏却听到了人传我的坏名声,说我季衡败坏家族名声,坏了季家的清誉,季家以前是出过宰辅的,以清廉正直闻名,现在人们说起季家,不说季家的诗书传家,家教严格,家风持正,反而只说季衡的以色事君,让季氏一族因这些传言都要抬不起头来做人了,如若我不回祖籍老家去反省,就将我逐出家门。然后又给朝廷上一封折子,也说此事,希望皇上准许,让我回原籍去受罚反省,如若我不回去,就将我逐出家门,以后不许用季姓。”

季衡这话说完,季朝宗整个人呆愣当场,想要说点什么,却好半天找不出话说。

季衡目光幽深又如磐石般坚定,继续说道,“大兄,现在让族长大伯写信已然来不及了,我知大兄你最善模仿人的笔记,你定然是能模仿族长大伯的笔记的,你就照着族长大伯的笔记,写这两封信吧,然后再给族长大伯写封信解释此事。等我回到江南,我会回祖籍去祭拜祠堂,到时候再向族长亲自解释和请罪。”

季朝宗这下总算是明白刚才季衡为何会说这可能会影响他的仕途了,但是,虽然季衡这办法实在是太过锐利,让人没有退路,却不得不说,是最好的法子了。

这不仅是让季衡能够离京,而且要是以后季衡自己考上了进士再为官,别人再胡言乱语,季氏一族也是有法可对,直接上书是这些人要毁坏季氏一族的名声,可以讨伐他们了。

季家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而季朝宗是十分相信以季衡的天分和毅力,完全能考取进士,让世人看看他的惊才绝艳,抛掉一味的偏见。

若是有小人要一味以此攻讦,这种人,自然是正理无法对付,放到一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可。

季朝宗说道,“虽然这个法子过于激烈了些,不过却是个好法子。我写信就是。”

于是季朝宗什么都不再说,过去磨墨,又展开信纸,不过思索片刻,就已经有了计较,开始下笔写信。

季朝宗作为一介状元之才,文采自然了得,下笔如有神,给季大人的信里,是说他在江苏也听到了季衡被天下人传了坏名声,实在让季氏一族在家乡要抬不起头来了,又说季衡还小,最初进宫,定然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季大人作为父亲,送了季衡入宫伴读,能为皇上伴读,本是十分荣耀之事,没想到传言却是如此这般,让季氏一族名声受辱,季大人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实在是愧为人父,既然季大人不在乎季氏一族和季衡的声誉,而且也不管教儿子,那么,就让将季衡送回原籍,族中代为照管和教育,如若不然,就将已经是阁臣的季大人和季衡一起逐出家族,让他们改名换姓,不得姓季。

季朝宗一下笔,比季衡还狠,却也是他心里的言语,没有一句不恳切。

上书皇上的,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用语更加恭敬一些,并且让皇帝务必要让季衡回原籍受管教,然后还十分哀婉地说,在太宗时候,季家是有人做上首辅的,因为清廉正直,很得太宗赞扬,不过是因为太过勤恳,竟然累死在了任上,从此季家对子孙要求更是严格,家风持正,诗书传家,未出过任何有辱门庭的子孙,但是现在却出了季衡,他远在江苏,只知季衡年岁尚小,不知其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以色事君,败坏门庭,不管事实如何,季家的清誉和百年来积累的好名声是没了,所以,季衡势必受到惩罚,让他回祖籍去受管教,不然,就以季大人管教不严和季衡败坏门庭之罪,将他们逐出家门。

被逐出家族是最严厉的惩罚了,被逐出家族的人,以后死了不能葬入祖坟,要成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季朝宗写完之后,拿给季衡看了,季衡看后对季朝宗十分感激,深深地鞠了一躬,季朝宗伸手将他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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