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娘嫁进喜家后的头一顿饭是她跟顺娘一起做的,就这一点儿也让她相当高兴,毕竟她知道的杨柳镇的新媳妇在嫁进夫家后,头一顿饭一定不会有夫婿帮忙做,成亲后的夫婿都是按规矩不下厨房的,就等着媳妇做好了饭端到跟前来。尽管顺娘是个女子,但在谢二娘心里,依旧是把她当夫婿的,并且也认为顺娘要是不下厨房等着自己做好饭端去给她吃也是理所应当。因为顺娘是喜家撑门立户的人,喜家人都得靠着她挣钱过日子,她自己呢,也佩服顺娘能**,把她当个女汉子看。
顺娘炒菜,谢二娘烧火,一个糖醋茄子,一个麻婆豆腐,很快就出锅了。
菜一出锅,顺娘拿铲子铲起来,便拿筷子夹上一块走上前两步,喂进谢二娘的嘴里,问她味道如何。
谢二娘也不嫌烫,囫囵着吞下,接着连连称赞顺娘做的菜好吃,顺娘听了笑得眼睛完成了豆荚。
盛了粥,又捡了蒸饼,两个人来回跑了几趟,把菜饭都端进堂屋里的饭桌上,接着顺娘去招呼老娘跟嫂子来吃饭。
往常一张方桌齐氏坐一边,齐氏带着慧儿坐一边,可成坐一边,顺娘坐一边。今天却不同了,顺娘让可成去挨着老娘坐,让谢二娘坐自己下手。以前吃饭的时候,顺娘常常会给可成夹菜,但今天就变成了她不时给谢二娘夹菜了。
可成见了,便酸兮兮扁着嘴说:“二叔不爱我了,光给婶婶夹菜,不给我夹了。”
顺娘听了,就又赶紧给他夹上一筷子,并且教训他说:“你也长大了些了,是个小郎君了,以后要自己多夹菜。”
谢二娘听了笑一笑,自己也赶忙给可成碗里夹两筷子菜,并且说以后自己这个做婶婶的可以给他夹,他二叔也会给他夹,所以给他夹菜的人可是变多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刘氏自从谢二娘坐下来吃饭之后,就一直都没说话,此时却是拿筷子敲一敲碗道:“食不言寝不语,咱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这祖宗规矩不能丢,都少说些话,吃饭还不能堵住嘴么?”
她这话夹枪带棒地指责谢二娘话说得多呢,谢二娘也听出来了,就敛了笑,咬咬唇,不说话了,低头重又开始喝起粥来。
顺娘听了老娘的这种话,心里不快,差一点儿就要顶撞刘氏,可想着今天是谢二娘嫁进门之后头一天,她这个做“官人”的要是这就帮着谢二娘说话了,还不知道会招致老娘什么样的怨怼呢。她想,即便要提醒老娘不要这么对谢二娘,也得私下跟她说,不能当着谢二娘和嫂子的面,否则老娘肯定会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更不会接受自己的意见了。
但在这里没帮媳妇儿说上话,顺娘就决定在别的方面补偿她一下,于是在吃完饭之后就对老娘和刘氏说:“今日是我生辰,我想要带着娘子去镇上的庙里上柱香,保佑自己今年诸事顺遂。”
说完也不管她娘点不点头,依旧是不顾嫂子和谢二娘的劝阻,帮着她们收拾碗筷,送到厨房里去洗。
只是洗碗的时候,齐氏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还让她到堂屋里去陪着婆婆吃会儿茶说会儿话,否则婆婆该不欢喜了。
顺娘犹豫的时候,谢二娘也把她往外面推,让她听嫂子的,并说一早起来顺娘就**了不少活了,连早饭都是她做的,她应该出去歇一歇了。
“那……我去换了衣裳在堂屋等你,咱们一会去庙里。”顺娘笑着对谢二娘道。
“好。”谢二娘一口应了。
顺娘就走出厨房,进了堂屋,看到她娘果真坐在桌旁沉着脸在那里喝茶,她就绕过她,上楼去,换了一件出门的衣袍,包了软巾,又从柜子里面找出了自己的钱袋挂在腰上,换了双谢二娘替她做的崭新的云头履下来。
因想着出去上香,难免在镇子上逛一逛,万一谢二娘看上啥东西要买呢,而自己钱袋子里只有二三百文钱,顺娘就走到她娘睡得床后放置铜钱的大缸子边准备再拿些钱,她娘听到响动,就跟着走了进来,问她这是要**嘛。
顺娘道:“一会儿我跟娘子要一起去庙里上香,我怕钱不够。”
刘氏知道顺娘平常身上的钱袋子里面都有二三百文钱的,所以立马说:“就在镇子里上个香,还能花出去几百文么?往常我跟你嫂子去庙里上香就只花十几二十文的。你呀,这才刚成亲,就大手大脚起来了,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你可不能像谢乙夫妻惯着谢二娘一样,随她心意花钱,不然迟早败家。”
顺娘不听还好,一听,联想到刚才吃早饭的时候,老娘夹枪带棒地数落谢二娘的话,心里有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了,她道:“娘,我发觉您对谢二娘有偏见,自打她嫁进喜家门儿,您可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她是我中意的女子,我爱她敬她,想要跟她过一辈子,您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亲生孩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少说她几句不好的行么?还有,今日不但是我新婚之后头一日,还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您能由着我的心意,少管我一下行么?至于我要花多少钱,怎么花,我自己这么大了就没有点儿分寸?”
说完,也不管便宜娘会说什么,直接去缸子里面拿了半贯钱出来,装进腰间的钱袋子里。
正装着钱呢,忽听身后传来她娘的哽咽声,以及带着哭声的念叨:“我这是做了甚么孽哟,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儿,媳妇儿才进门儿就甩脸子给我瞧了,我老了,不中用了,该预备下棺材板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