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见一个人,好难啊。
周语挨到第二十年时,这炼狱的一段墙突然就透明了起来。
一日复一日的便轻薄,直到完全的透明。
不过,即便是透明了,她却依然出不去,只能静静地看着那边的世界。
那是她这百年折磨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视之如甘霖如救赎。
到了第四十年的时候,墙的那端出现了一个人。
他束着玉冠,穿着学子袍,步履匆匆地从她面前而过,而后又折返了回来,站到了周语的面前。
整整四十年,周语第一次听见人声,以及看见有人朝自己伸出手,说:
“姑娘,你没事吧?”
他的手自然是进不到源里头的。
就好像是守护者在受罚后,没有守护者的源与某个世界的壁障偶然地相逢了,消融了那个世界的一角,而自己的壁障却还存在着,不叫人进来。
周语垂眸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去看那人。
不过是一个凡人,今日他在这,明日谁知道源带着她去了哪里,他又在哪里。
既然是无用的人,又何必花心思去相识,免得日后自己,心里头更累几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碰壁的公子只是诧异了一瞬,复而轻轻松松地接受了这般不同寻常之地的存在。
他提起袍子,在墙边坐下来,靠着墙拿了卷书,与她笑道:
“原来我竟是碰不得你的么?不过……此地已经被我家买下了,这儿是我的独院,日后,少不得叨扰你了,你莫生气才好。先来后到,你既然先在了,我定是要与你套套近乎,你且放心在这里,除了我断然是不会有其他人进来的……”
他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再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墙中被囚着的女子,却见她依旧垂头不理人。
大概是不想理人吧。
公子只微微一笑,便开始看书,不再说话烦她。
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是寂寞,一个人看书也是寂寞,多个人陪着也好。
这一陪,又是一年过去。
那公子每日都来此地看一卷书,有时候会跟周语唠叨些话,有时候则是安安静静地自己待着。
那年除夕,他又拿着一卷书来这里偷闲,还端了一碟饺子过来,想塞给墙里头的女子。
可惜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东西塞进去,只能作罢。
那公子看着周语,颇为遗憾地笑了笑,道:
“真是对不住了,我本是好意,如此一来倒叫你看着眼馋了。”
他本是自言自语,也不期望周语能回他一言半字。
而周语却想到,已经一年了,源都没有再带着她离开。
或许……认识一个能说话的,也不错?
这么想着,她便缓缓地站起,扶着墙走到他的面前。
她看着他因震惊而微微瞪大的眼眸,快被磨尽了人性的心里头,竟也有了几分好笑。
周语隔着墙,抚上他手中的碗,道:
“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这份恩情,周语也记下了,不知可否告知名讳?”
那公子瞧她伸手过来,忙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发觉她是真的拿不到后,才颇为遗憾地放下了。
他整衣扶冠,颇为严肃认真地与周语行了一礼,道:
“这一年来,姑娘还是初次开口,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蔽姓贺,单名一个栗字。”
“贺栗……”周语重复了一遍,轻轻呢喃,“你竟瞧得见我,听得到我……”
贺栗不明所以,他只能笑了笑道:
“姑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怎么就叫人看不见了呢?”
周语抬起手,将附着在自己掌心的火递给他看:
“我这身后滔天的火,浑身也都附着着火,你怎都不害怕?”
贺栗瞪大了眼,他几步走近来,认认真真看了,才回到:
“我竟不知姑娘在此如此受苦!在下凡体肉胎眼拙,只瞧见了姑娘一人或坐或站在墙的一端,瞧不见其他。整整一年,在下都不知道姑娘这般受苦,实在该死。姑娘,可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吗?”
周语笑了笑,心想这个贺栗,还真是有趣。
这一年来,是她不肯理他,他自己又瞧不见她的处境,这般自责做什么。
四十一年过去了。
她如今都习惯了被烈火焚身的感觉了,也不在乎剩下的五十九年改变不改变。
她曲起手指叩了叩墙,拦住那慌忙就要叫人打水来的贺栗,道:
“你回来罢,莫让别人瞧见我。我这般胡言乱语的疯女人,你竟也信。”
贺栗闻言,面色缓了些。他再次走到周语的面前,与她确认:
“姑娘当真无碍?”
“在下就是觉得,既然这般难见不能进的奇遇都叫我遇上了,姑娘那边再有些我瞧不见的东西,也是正常。要是姑娘无碍自然好,要是有碍你也可以与我说。”
周语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与你说又有何用,难道你还能代我守过不成。”
自己的好心好意被她一句话堵回去,贺栗面上也不见生气,依旧浅浅笑着道:
“我虽然不能替姑娘受过,但与你说说话,帮你解解闷却还是做得到的。”
被人关心着的感觉,总是不错的。更何况是周语,这般寂寞了百年的人。
她又笑了笑,与贺栗道:
“你可别常来我这里,你家那位日后还不得恨死我,因果轮回得太快,我可不想染上你家的因果。”
“姑娘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