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去望不见指端,荀攸就在黑暗中自顾自地坦承心迹。“我承认那天晚上我是急坏了,也没想过我们之间……”荀彧闻言便站起来想要逃开,却被荀攸搂紧了肩膀:“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已经此类种种,我们就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从今往后,你也不许再瞒着我什么,叫我平白担心,好不好?”荀攸在他耳边絮絮说着那些有关责任与担当的承诺,荀彧垂眸许久,慢慢地抬起头回视他道:“你不明白,荀攸……”荀彧该怎么和荀攸说自己对他日渐浓郁的爱呢,爱在角落里开出纤细的花,他不要去采摘。就让它兀自生长好了,长得丰盛迷人,他也可以忍耐,因为他宁愿它夭折,也不愿让情欲的疾风吹知劲草。可荀攸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身体压向自己怀中,顺势用指尖微微地抬起了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起先荀彧措手不及,只能由着他扫荡,待回过神后便开始反抗起来。他想摆脱荀攸不清不白的吻,又害怕推搡之间的声响引来旁人,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发软,逐渐淹没在荀攸的怀抱中。他们之间的默契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自那之后情事不少,却都很沉默,枕席间除了荀彧难抑而泫然的呻吟,只有荀攸断断续续的喘息。但从肌肤交合处涌来的,是如熔流般炽热,酸软并且沉重的快感。有时在意乱神迷处,荀攸也难免想到些奇怪的问题问责自己,如果有一双洞明的眼睛,凌空目视了他们躲在被子下的交欢,会思考什么。会感动吗,会发笑吗,会叹息吗,还是会写一封检举报告将他们畸形的媾和一网打尽呢。

第六章

第二年春来前夕,上级领导开始陆续来到农场视察,一是慰问他们这些接受教育者,二是考察表现,表现积极的可以释放,三是对一些态度不积极不端正的人进行新一轮的敲打。

劳教农场与劳改农场不一样,下放者没有刑罚,只需要接受教育,他们认为你被教育好了,就放回原单位去。但这样的教育需要每一个人在检讨大会上积极发言,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积极地挥舞锄头。

什么是教育好了,什么是没教育好呢?谁也不知道。

当年的被表扬得以释放的人统共只有三个,第八小队是新建成的,自然一个也轮不到他们,但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农场的人泄气了。除此之外,领导还点名批评了几个不安分的“反革命反无产阶级”分子,比如冯教授。

冯教授的两重罪听起来十分荒谬,第一重是在他写给家人的信中抱怨农场的生活环境,第二重是他在农场东南边的草坡上找到了一片草籽地。草籽约莫长得和人的半身一样高,把皮搓掉放进嘴里干嚼着就能吃,除了有些便秘,没别的严重后果。冯教授将他植物学家的本领发扬光大,带领着一堆人将那片草籽地吃平了,领导认为他这是薅社会主义羊毛。

冯教授很快被反手捆绑起来,绳子勒得他满脸通红。捆绳子是个技巧,每个劳教人员都会,被捆的人的手被歪七扭八地拗成一个奇怪的姿势,绳子拉紧后整个人的身子就像痉挛那样往后抻着。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歪着身子解释道:“我不该……我不该……”

一旁的劳教干部往他脖子根儿后狠狠摁了一把:“你不该什么?说!说完整了!”

“农场教育我!改造我!我不该抱怨!我也不该吃草籽!我不该薅社会主义羊毛!”

冯教授闭着眼睛大喊,食堂里反复回荡着他苍老低哑的声音,但显然干部们很不满意,他们认为冯教授态度不端正,比他的抱怨和薅羊毛更值得批判。

食堂窗口前空出一大块地,几名劳教干部像唱戏的老将军一样威风凛凛轮番上阵。冯教授时不时穿插着几句,起先还中气十足,后来就开始求饶了。

荀彧心头不忍,想要上前去替他争辩几句,但荀攸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幸而两个人站得远,没让旁人发觉出什么。冯教授的哭喊声始终维持在醒人耳目的高度,和钝刀子似的,磨得人耳朵生疼,众人低着头不说话,都且将那顶“右派”的帽子当做此刻的挡箭牌。

散会后荀彧从皮箱子里翻出了一瓶药油给冯教授送去,半个小时后才披着夜色回来。荀攸等在床边,看荀彧关上门就将灯熄掉了。荀彧知道,自从上回开始,荀攸每一次主动熄灯,总会紧接着在黑夜里向自己张开拥抱。

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耳鬓厮磨,多数无关情欲,他们只是喜欢在黑暗里说话。

荀彧放下药油快步走进他的怀抱里,眼睛尚未适应突然的黑暗,只能茫然地望着半空。荀攸收紧了搂在他腰上的手臂,亲吻如轻羽落在他的耳边。

“我还没到时候……”

荀攸只将头枕在他的颈窝里,气息绵长:“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害怕……”

荀彧的眼睛适应了几分钟,看见房顶上飘着几缕煤油灯熏染出来的黑渍,它们像倾翻下来的叠嶂,不给他们的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怕什么呢?”

“怕风摧秀木,怕无妄之灾……”荀攸扶着他的肩膀道:“文若,他们本来就是何患无辞的人,一顶顶帽子往下扣,你怎么能挺身而出?”

荀攸说得又快又急,脸上是几近恨不成钢的焦灼,他们要达到的目的终于要在荀攸身上完成了。使人胆怯,怯得不敢辩驳,不敢观照自身。

荀彧摸着他的脸轻笑:“你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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