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从远山还是画到了那人身上,看似遥不可及的两样事物,那笔锋一转,怎的就不自主在纸上一同晕开。
扬起头,搁了笔,看那窗外的天光打进来一重一重将墨砚都晒暖。再从窗口望出去,对面的小楼都沐在晨光里,看着看着就痴了,恍然回神儿,一时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故意将小庭院屋里屋外收拾的一尘不染,淡淡的菊香混进鼻息,也想燃一柱清香,可又觉得任何味道都没昨日在他屋里嗅到的好闻,于是作罢。
午后的阳光渐渐开始西斜,他倚在门口等,边等便笑自己的急切,既是知道他会来,却偏要看他提衣款款的样子。似乎一抬眼,那人就会撞进眸里,再一点一点化成了水,回流到最柔软的地方。
“子言。”勾着的嘴角松下,他的声音竟就在面前,沉浸在自己的思虑里,到底是错过了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一抬头便见他着了一身青绿的长衫,竟不是平日那般一味的白。一手勾着雕花的食盒,一手却揽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琴,心下一跳,难倒?不敢想下去,侧了身将他让进屋,沏水点茶,一遍一遍在心里复习实践,自是行云流水。
忘舒想是见到了陆诩一直往自己身上瞟的目光,食盒放下琴放下,一手弹了弹衣摆,一边打量他这素净的小屋。
“今儿不是你生辰么,穿白衣不方便。”忘舒拿眼睛在屋里逡巡一圈又回到陆诩身上,那一刹似乎看他红了耳根。
“呵呵,倒也没什么的。”陆诩倒了茶给他,一面打量他的琴,却不再言语。
忘舒呷了口茶,一手开了桌上的食盒,三五样精致的点心,旁边放了两只小小的酒坛。
“可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个本事,水却是我提的,尝尝?”忘舒看着他笑,盒子里的点心一盘一盘拿出来,白的似雪红的似霞,那些嫩嫩黄黄的又像花瓣,清甜的滋味可见。
陆诩捏了一口填进嘴里,那清甜的滋味瞬间便在口中化开,抬眼笑笑,那眉眼都似一弯细细的弦月。
忘舒不说贺词,陆诩也不提,一坛酒敲开了封泥,陈酿的酒香便霎时溢满房间。倒不是桂花酿,是陈年的鹅黄,黄涔涔的酒水泛着宝石样的光泽,还未沾唇,便有些醉了。
忘舒勾着脑袋往窗外看一眼,漫天的星斗簇着一弯残月,淡淡的月晕散开,将一旁的星光都染上了水样的颜色。
“这月牙倒也清澈啊。”忘舒轻轻地叹,声调都在酒香里被熏染的回味悠长。
陆诩笑着点点头,煮茶的用具全部撤下去,他一路推着小炉向外推,到了门前便冲忘舒招手。
忘舒便提了食盒出去,二人倚墙而坐,小炉子上烫着花酒,一波一波的想起水纹一样散远。谁也没对这难言的默契说什么,默契了便是默契了,多说无益,多说也无意义。
饮酒的容器又是茶碗,忘舒捏起杯子笑笑,那杯上还染着一枝独梅,傲然在鹅黄的酒水里愈发显得沧桑。
三五杯,你一言我一语,盘里的糕点却没人动。陆诩给他将家乡年迈的父母,邻居家热心的大婶,还有书斋里调皮的小友;讲家乡会结红豆的矮树,一颗一颗缀满了枝头,似诱人的珊瑚珠;讲初春时候满天的风筝,麦田里的奔跑,甚至是自己金榜题名的梦。
忘舒只听不语,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又浅浅的浮起来。陆诩再抬眼看他,看他一双眸子已经满溢水光,朦胧里自己的影子映进去都恍恍惚惚。
他醉了,小酒窝剩下一个,一抬手又把一杯酒水灌进嘴里。咂咂嘴,竟然伸出舌头在杯口轻轻地一勾一舔。心突然跳的要蹦出来,陆诩赶忙捏起一旁的糕点,一下子塞了满嘴,甜腻的味道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堵了个结实完满。
“你……”刚开口,口中的碎屑便呼一下喷出来,夹杂着冷空气猛吸一口气,却被呛的连连咳嗽。手中杯子一歪,陆诩尴尬地眨眨眼,衣襟上也落了几点酒渍。
“嗯?怎的?喝口水。”忘舒抬眼望他,自己的杯子还空空如也,却被他擎在手心递过来送到嘴边,刚刚被他舔舐过的地方还沾着淡淡的酒渍。
没想到他喝醉是这幅模样,说不出的感觉纠集在一起,想笑却不敢笑,着了魔一样低头噙住那杯口,恰恰贴上他刚刚唇舌离去的部位,脸霎时红的像猴屁股。
“慢点,慢点喝。”他又凑过来拍自己的肩,一下一下轻飘飘的力道,却拍的脊椎都颤抖起来。一把扯过来抱在怀里,他也不挣扎,反而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忘舒?”陆诩轻唤,他抖了抖眼皮却没睁开,睡颜天真一如孩童。
突然就想开口,把心底的话一次性说清楚,不敢叫他听见,却又想当着他面儿说,看他倒在肩膀上呼吸均匀,心中却如怀兔。
就要张嘴还是觉得不妥,索性执了他手放在耳上,堵上他一双耳朵,也堵了自己的羞怯。
“我喜欢你。”他听到自己说,那声音飘飘渺渺似来自远方。
“已经很久了。”怀中人咂咂嘴,睫毛轻颤,立刻就吓的他噤声。良久,像儿时扑蝶一样小心翼翼地再接近,低头看他,还是睡的安稳。
“是不是我的,都不重要,能看着就好。”一字一字说的清楚,他咬字温润,怀里的体温略低,却一点一点传过来。
“哪怕只差一个指尖,我也不让你为难。谁与谁能相携白首,滴水不漏?我什么都不怕的,怕的是,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