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我捧过瓷碗,拿着勺子舀出来药汁一点一点喂文湛喝。老尤说,如果早一个时辰,只要喝一小碗就足够,但是拖到现在,不把整个坛子喝的精光,太子这病是好不了了。
不知道怎么了,文湛好多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紧绷,牙齿也没有咬合的那么死,他似乎柔软了许多,眉毛也松开了,不再是方才那种深陷噩梦,万劫不复的绝望。
一整个坛子的药汁,不到一刻就给文湛灌下去了,他躺在那里,很安静,要不是周围这么浓重的药味,我以为他不过正在午睡。
我让人又拿过来一床被子捂在文湛的身上,还让人取过来大量的清水,放在银瓶子里面烧温和了,放在一旁。果然,过了一会,药劲完全上来了,文湛出汗如浆,我又开始不停的喂他喝水。出多少汗,就要喝多少水,?不然要是身体缺水太严重的话,文湛的病情就更麻烦了。
从下午,一直到掌灯,最后到前半夜,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文湛持续不断的高热,终于退净了。柳丛容给文湛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换了一床新的被褥,文湛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在睡,还是昏迷着,他跟前一直有人伺候着。
老尤要回去了,我让黄瓜他出门,顺便把他自己也送回王府睡大头觉去。
老尤见左右无人,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低声对我说,“王爷,莲公子让大理寺的罗大人请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半夜的,竟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我说话,老尤赶忙说,“王爷您也别太上火,那边的罗大人说了,带莲公子走,不过是走个过场,谁都知道他是您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怠慢他。”
“祈王府出的事,您也别太担心了。当时一听说王府出事了,崔老板马上就过去了,大理寺的罗大人虽然很难通融,不过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崔老板的意思是,王爷您现在就在太子这里,这边的事情要紧,王府中任何事情,都要等您回府再说。当时罗大人也是同意的,但是要是撤兵,没有太子手谕他也不敢轻易动作。”
“对于查色目人这个事,其他人都等这看笑话。他们都说,如果罗大人不敢得罪您,那么他罗显贞就谁也别想得罪了。出了什么事,有您在上面顶着,下面的人就都有了借口。所以,只动下面的人而不请莲公子过去一趟,显得一碗水不能端平,这容易给人口实。”
我知道老尤想让我宽心,可他说的又不能让我宽心。
我一踢他的屁股,笑骂道,“知道了,你跟着黄瓜一起滚蛋吧。”
外面人说我什么位高权重的,说什么如果不拿我先开刀,底下的人就可以借着我的遮挡而瞒天过海,这都他娘的扯淡!跟着太子混的这一两年来,我是好处没吃到多少,尽是跟着倒霉了。有什么好事,让给别人,有什么坏人先拿我开刀,我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再这么下去,我也会像那个郁闷的范仲淹一样,被郁闷死去。
我回到太子寝宫,看见外面间有人守着,林若谦找地迷糊去了,柳丛容站在太子床头,他不敢坐,所以靠在那边的书柜旁边直打盹,脑地一低一低的,好像瞌睡虫。
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服,就说,“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就成了。”
他还不肯去。
我推他,“太子跟前就你最贴心,你要是也病了,就没人伺候他了。反正我是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伺候他的,你自己掂量着吧。”
他这才走了。
我坐在文湛床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早就放开了,虽然没有婴儿那种全然的恬怡宁静,倒睡的有几分踏实,往日的心机、隐忍、权势、狠毒、还有忧伤都不见了。
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我挑暗了旁边的灯,然后手支在床头,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不觉当中,也迷糊了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冷就醒了,再加上有些口渴,索然醒过来,起身找水喝,谁知道就在此时,我忽然听见太子的声音——有些淡漠,似乎不像是生了一场重病,而像平常那个杀伐决断弹指之间的东宫太子,只是看奏折或者看书的的时候困了,躺在书房小睡片刻。
他问,“柳丛容,现在几更了?”
他把身边之人当成了他的东宫大总管,即使在他病成这个德性的时候,看样子文湛很信任柳丛容。
我就在他身边,帮他掖了掖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说,“应该是快四更了,天……”
我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文湛死死的抓住。
他的手指好像要刻进我的骨头里面。
“喂,你这是做什么?疼着呢!”
我埋怨着,他却不说话,手劲小了一些,不过还是不肯松手。
“文湛你先放手,我给你倒杯水喝。”
虽然灯火不明,可我还是能看到他的嘴唇有些干涩。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没有睁开眼睛,却依然死死的抓着我的手。
我叹了口气。
遇到这个上辈子的冤家,我还能说什么?
“好了,你也别拽了,我不去拿水了还不成吗?可是,你总得容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吧,这么呆着很难受,而且有点冷。”
他听到我说的话了,却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向床里面挪了挪。
我叹气。
幸好和他反目成仇的日子没有几年,小时候亲密的时光我也都还记得